一场大风之后,树上的叶子又少了许多,枝与枝之间,空荡了不少。白菜,萝卜没有了茂盛的遮挡,感觉天更蓝了,太阳也高远了许多。阳光充足柿子树们也开始出彩,出锦,涨势红堂堂的挂满山坡。
初冬的安桠梁是青灰色的,远远的横在头顶,像一卷被珍藏的旧书。山路上铺满了一层层落叶,踩在上面有细碎的声音,如同岁月在脚下叹息。微凉的风翻动着它的页脚,我只是路过,偶然瞥见了它的沉默。

我沿着无名几乎荒废的小路而上,忽见前方一位少年,正踮起脚尖仰头手拿长长的竹竿兜叉,望向一棵老柿子树。树上的柿子红的正好,像一个个小红灯笼,仿佛将一生的热血都泼洒在这最后的季节。他极专注地一个一个往下夹摘,竟未察觉我的到来。
我停步,他大约十四五岁,皮肤黝黑,穿着校服,眉眼间却无瑟缩之态,透着一股洁净清朗之气。他不停转动手腕摇摇晃晃,将竹竿举的老高老高,用心的摘下一个又一个柿子,小心的装进书包,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。
我不禁问道:帅哥,你摘这么多柿子干啥?他转身略微一惊差点摔倒,用舌头舔了舔不知是汗水还是鼻涕,含羞的轻声应道:给隔壁婆婆的,她没有牙齿喜欢吃这个软柿子,树高,她年纪大了弄不到,这山上的柿子这样好,不能让她错过。那沉默里藏着的是这个初冬独有的干凉而克制的温情。随即他又轻声说:今天天气好,这树柿子长的好,甜的很,没有鸟儿和人摘,不信你尝尝。

我们并肩走了一段路,他说他在县城上学,平时都寄宿在学校,也只有周末放假了才回趟家,爸爸妈妈都在外面打工很少回来,今天准备乘休息回去把家里卫生打扫打扫,快过年了爸爸妈妈回来看起来家里干净些。隔壁婆婆年纪也大了,一个人在家他也不放心,婆婆的两个女儿都嫁到外地了,接她过去住过一段时间,她不愿意天天吵吵回老家,又被女儿们送回来了,我不在家平时也只有她一个人在家。他的语言简朴,我默默听着竟觉得这安桠冬山,也有如许温热的细节。
行至山腰岔路,他指了指前面树林里的房子,红漆木门虚掩着,阳光把木柴堆的影子碎成一地斑驳,木栅栏的缝隙间野菊花开的正盛。鹅黄色是晒透的白,叶子㓎了夜霜蔫蔫地,连瓣尖儿那里都散着白。风穿过栅栏晾晒绳上的衣服在晃动,土墙每一道裂痕像是一封未拆过的旧信,连檐角都藏着熟悉,慌张的笔触。
院子里,一个佝偻着背的银发老人正坐在小板凳上,对着一大堆黄豆进行剥离,看到少年和我,她脸上大地纹路瞬间向上,地包天笑出了花儿,咧嘴招呼我们进屋。少年随即从书包里取出一个又红又大的柿子递给老人。老人接过柿子闪身从里屋给我倒了一杯水,用的是那种印着大红牡丹的搪瓷缸子。“家里莫啥好东西,这个你莫嫌弃哈”她拽着袖子用劲擦了擦板凳,有些不安…“阿姨你莫那门客气,我就是路过,看你们这新房子,旧房子收拾的好好哦,环境太好了,我好喜欢”“空气是还好,住到这莫说还真的自在”。于是她一句我一句话个没完。她说女儿女媳都还孝顺接她过去住了一段时间,大城市好是好,家里用的全是电器,她想搭把手都不会,她用柴火用惯了的,那洋玩意儿她享受不了。再说老家这两亩地荒了可惜了。这老头子睡到后面坡上也莫人打个广子,逢年过节给他送个纸钱也方便,还有树上这些桠雀子(喜鹊)她不种点豆豆粮食,不让它们祸害,它们不就早飞走了。看着她,我顿时无语凝噎…
坐了好一会儿,我挥手告别,行至大路口,我独立回望,看着一老一少渐次消失在树影里,忽觉这山我真正未来过,没有问姓名,也没有留影,不过路遇,但这一老一小彼此的守候依赖却如一枚印鉴,清晰地扣在这个微凉的冬日。人的一生怎么度过,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种答案,但相同的是,每个人为了自己想要的生活,守护的东西都在不断努力向上,喧嚣也好,孤单也罢,不如对所在的遇见说声…幸会…
而我途径此山有幸窥见这短暂而永恒的一幕。初冬的寒意里这样沉默的温情,我会永远记得。(作者:魏友菊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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